木心的诗

「人不是容器，人是导管，快乐流过，悲哀流过，导管只是导管。各种快乐悲哀流过流过，一直到死，导管才空了。疯子就是导管的淤塞和破裂。」

比幸福，我不参加，比不幸，也不参加，因为喜欢朴素，所以喜欢华丽，如欲相见，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，能做的事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反璞 。

我之为我，只在异人处。

玩物丧志，其志小，志大者玩物养志。

生活要保持最低程度的潇洒，不要像王尔德那样弄到老脸丢尽，客死旅馆。

说尼采是哲学家，太简单了。我以为他是:一个艺术家在竭力思想。

我白天是奴隶。晚上是王子

凡心所向，素履可往。

切齿痛恨而 切肤痛惜的才是情人

那件事 那个人 那是前世定夺了的 爱或不爱

汽车是方的，街头是煤气的，我们是痴心妄想的，然后不约而同地老了......

寂寞，多半是假寂寞。

专制使人皮厚，开放使人心黑。

爱情显得好时，不是爱情，是智慧和道德。

没有品性上的丰满，知识就是伪装。

具有永恒性、世界性的中国哲学家，恐怕不多，大概一个半到两个。老子一个，庄子半个。

借我后天长成的先天，借我变如不曾改变。

多情可以多到没际涯，无情则有限，无情而已。

秋天的风都是从往年吹来的。

文字的简练来自内心的真诚。我十二万分的爱你，就不如我爱你。

我曾是一只做牛做马的闲云野鹤 / 如欲相见 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 / 光阴改变着一切 也改变着人的性情 不幸我是例外 / 能做的事就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返璞

初识你呀是个夜 楼梯转角的一瞥 唇涡或眉梢 极微的某点特征 我针刺似的感到 可能酿生什么 疯人院的铁门口 用脚扫落叶 去年秋天谁知世上有你 喘不过气来的瞬间 心中喝一声懦夫 喘过来便轩昂而笑

因为喜欢朴素，所以喜欢华丽。

金字塔太重，强盗搬不动 永恒太贵，谁也买不起 我独揽你粗犷中的秀媚

往过去看，一代比一代多情，往未来看，一代比一代无情。多情可到没有际准，无情则有限，无情而已。

先是有文艺，后来有了文艺腔，后来文艺没有了，只剩下腔，再后来腔也没有了文艺是早就没有了。

我发现很多人的失落，是忘却、违背了自己少年时的志向，自认为练达，自认为精明，从前多幼稚，总算看透了，想穿了--就此变成自己少年时最憎恶的那种人。我愧言有什么特别强的上进心，而敢言从不妄自菲薄。初读《米开朗基罗传》，周身战栗，就这样，就是这样。

美貌是一种表情。这个表情的意思，就是爱。

爱情本来就没有多大涵义，全靠智慧和道德生化出伟美的景观。如果因为爱情而丧失智慧和道德，即可判断:这不是爱情，是性欲，性欲的恣睢。

一流的情人永远不必殉陨，永远不会失恋，因为“我爱你，与你何涉。”

康德的判断:“对自然美抱有直接兴趣，永远是心地善良的标志。”此话可以反说，凡已不复善良者，乃对自然美丧失了直接的兴趣。

眼看一个个有志青年，熟门熟路地堕落了，许多“个人”加起来，便是“时代”。

理想主义，是表示耐性较好的意思。

智者，乃是对一切都发生讶异而不大惊小怪的人。

谈到他的缺点时，他便紧紧搂住那缺点，一脸憨厚的笑--缺点是他的宠物。

不可能有真理，仅只是热情，无所谓思想，至多得到些感觉。

你们可惜看书太少。不但少，遍数也太少。莎剧，我看过五六十遍。为什么呢?年年中秋吃月饼。多少月饼?上礼拜，天天上，《福音书》我读过百多遍。每次读都不一样，到老也不懂透的。有人一看书就卖弄，多看几遍再卖弄吧……多看几遍就不卖弄了。

人生的真实是艺术所接受不了的，因此我们到了某种时刻，也接受不了艺术。艺术是浮面的，是枉然的兴奋，徒劳的激动。

各有各自音，各有各自知音

明白在情爱的世界里是绝无韬略可施的，为王，为奴'都是虚空，都是捕风。

幸亏梦境中的你不是你，我也不是那个我。

生活的过程，是个自我教育的过程，常常是个无效的自我教育的过程。然而总得是个自我教育的过程。

耶稣讲话是话中有话。我不是好人，也不是坏人，所以听来格外有感。一个爱我的人，如果爱得讲话结结巴巴，语无伦次，我就知道他爱我。凡真的先知，总是时而雄辩，时而结巴。凡是他说不上来的时候，我最爱他。假先知都是朗朗上口的。我全不信。我知道他不爱。

回廊止步自问 而今所剩何愿 曰无 都不必了

人们的错，都错在想以一种学说去解释去控制所有的东西。

能做的事就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返璞。

艺术是无对象的慈悲。

青春真像一道道新鲜美味的佳肴，虽然也有差些的，那盘子总是好的。

艺术本来也只是一个梦,不过比权势的梦、财富的梦、情欲的梦,更美一些,更持久一些,艺术,是个最好的梦。

快乐来自智慧，又滋养了智慧。

生活是什么?生活是死前的一段过程。

什么事都不要大惊小怪，不要推向极端。

一个人到世界上来，来做什么?爱最可爱的，最好听的、最好看的、最好吃的。

走在正道上，眼睛看着邪道，此之谓博大精深。

知识，学问，使人通达，使人平静。

事物的细节是规律性的，事物的整体是命运性的。

规律背后，有命运在冷笑。

讲规律，就是乐观主义。讲命运，就是悲观主义。

对抗，势不两立，是幼稚的。

电影可以剪辑，小说可以停、跳……生活真是可悲。只有快乐时，生活和电影一样--瞬间就过去了。

肉体的健康，制衡精神。健康是一种麻木。

看清世界荒谬，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准。看清了，不是感到恶心，而是会心一笑。

人类的地狱是人类自己造成的。

宇宙观决定世界观，世界观决定人生观，人生观决定艺术观、政治观、爱情观。

哲学就是这个东西，讲来讲去，怎么讲都可以。

科学知识足够埋葬神学，接下来还要结束哲学。

我们所处的宇宙是无情的物质环境。在这客观上无情、主观上绝望的环境中，人的最高的快乐是肉体的官能的刺激，是性欲的追求和满足，这满足的一刹那，足以与宇宙的虚无绝望相抗衡。仅此一刹那，无所谓存在不存在，无所谓虚空不虚空，无所谓绝望不绝望。性，是神奇宝贵的生命的唯一可能。

幸福就是心安理得地爱艺术。

悲观主义是一种态度，一个勇敢的人的态度。

知得多，爱得多。爱得多，知得多。

凡一种信仰，强制性愚民，一定阶段后，民会自愚。

找好书看，就是找一个制高点。

无论蓬户荆扉，都将因你的倚闾而成为我的凯旋门。

文学是可爱的，生活是好玩的，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。不要讲文学是崇高伟大的，文学可爱。大家课后不要放弃文学。文学是人学。至少，每天要看书。我是烧菜、吃饭、洗澡时，都会看书。西方人称电视是白痴灯笼，电视屏幕越来越大，脑子越来越小。

宗教是想在无目的的宇宙中,虚构一目的。

宗教总是从情理开始，弄到不合情理，逼人弄虚作假。

美就是快乐。

悲观是一种远见。

人类前大半部份的历史，是有神论，后来的历史，是有真理论。 我以为有真理，就是有神论。到了说没有真理，人，才真正站起来了。

艺术的生命宿命，是叛逆的，怀疑的，异教的，异端的，不现实的，无为的，个人的，不合群的。宗教的宿命，是专制的，顺从的，牺牲个人的，积极地，目的论的，群策群力的，信仰的，其实就是政治。

人害怕寂寞，害怕到无耻的程度。换言之，人的某些无耻行径是由于害怕寂寞而做出来的。

无审美力者必无趣。

活在自然美景之中，人就懒，懒就善。

如欲相见 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。

智者无非是善于找借口使自身平安消失的那个顽童。

生活的最佳状态是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。

世界上曾有九种文化大系，阿拉伯的曾被号为“魔术文化”，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。那“一千零一夜”在其本土被列为“淫书”而遭禁后，阿拉伯只剩下1234567890，怪纯洁可爱的。

那时候时间很慢，慢到只能用一生去爱一个人

生命的悲哀是衰老死亡，在这之前，谁也别看不起谁。